【戚顾神话】焰铁
/*第四更*/
07
天高月明，群星满天，铺就一条璀璨的银河。
漆黑的旷野之中，燃着一团小小的火焰。望跪在一旁对着灼烧着的火焰低声祈祷着。
此处已经离开朝歌主城十里。身后便是他早已备下的藏身之所。
自那几名兵士逃走以后，他们也立即动身。如若不然，大批官军一到，等待着他的便是暗无天日的审讯与处罚。
他太了解那座气势如虹的王都的核心里有着的是什么。
自他走出内城已有二十余年，但是他夜夜闭目梦回，看到都还是其中的见闻。
人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精细分类地摆放着，淋漓的鲜血顺着祭坛蜿蜒地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石板上，呈现出绝望的形状。
烤架下的碳在滋滋燃烧，大鼎里的水在翻滚冒泡，剥皮的刀在磨石上吱嘎作响。
入耳的每一声都摧折着人的心神。
每一个到来的人，都不再是人，是被规定了详细用途的祭品，用于进献给那个高悬在空中的帝国中的帝国，那里住着帮助商王统治人间的神。
那时，他绝望地抬起头，他不相信那不是神灵，那是嗜血的魔族。他们向人世传递的并非是仁爱与希望，而是恐怖和杀戮。他带着沉沉的镣铐，一步步随着衣衫褴褛的人群走上祭坛等待着巫师通过占卜决定他的死亡方式。一旦明白绝无生路之后，他的恐惧便烟消云散。他镇定又满怀仇恨地描绘着这一切，他记得祭坛上不曾干涸的鲜血，刽子手们磨得削尖的长矛，他最记得远远的主神坛之下雕刻着的那一条黑龙，细致到每一个鳞片，好似活物。
他那么深刻地感受到，这世上没有神灵，只有魔鬼。
接下来巫师通过再三的占卜，将他从队伍中指出，并且要求士兵把他活着带出内城。他离去的时候，身后与他一同被俘虏的族人的惨叫声一阵阵响起。士兵把他仍在城门外的土地上，他的身体接触到土地的那一刻，他扬起头无声地恸哭。
当他向朝细细描绘着这段经历时，身体依然会因为抑制不住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魔鬼，必定还有神明，他们掩映在层云之巅，不与人类真正的干涉，却温和地加以指引。自此以后，他的一生都在寻求着这种指引。
占卜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将生命依重在占卜之上。
但是，这一切都只能悄悄进行，因为他暗自研习的是贵族的最复杂的占卜之术。在王朝的法制之内，所有擅自使用这种占卜术的贱民都将被不由分说地斩断四肢残忍处死。
他停下祈祷，火焰渐渐灭去。
望身后狭小的屋中，那两人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静默。
阿伤坐了起来，以手撑着头，嘴角带着一丝欣慰又悲伤的笑意。在活下去都是一种不断的抗争的过程中，他从未想过能够再与那个突然惊艳了他生命的人重逢。而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因为他们对于彼此原本便一无所知。
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他已经从一个懵懂青涩的少年长大，他的体格变得雄壮，若不加以处理，很快会长出茂盛的胡须。而眼前的人还是丝毫没变。
他也曾在梦回之时，为自己的大胆孟浪感到羞耻，这种羞耻却又让他格外兴奋。他知道没有人喜欢被如此对待，尤其还是同性。可是他当年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仿佛他做的不外乎是一个类似于点头问好的举动。而如今，亦是如此。
他心中那个盘旋不散的怀疑又在渐渐露头。
朝很有可能并不是人类。
没有人会突然带着伤口那样干净滋润地出现在沙漠的中心，并且又在他转身的时间便突然消失。以至于他后来有时觉得这场相逢是他在泉水边睡去后做的一个梦。也没有任何一个青年能在八年的时间里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在这个发肤如命的世界里，连头发的长度都是一模一样。
他辗转流浪的见闻之中告诉了他许多的可能性，诸如花草的精怪，野兽的魂灵。但这些，他毕竟是都不大相信的。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依然匍匐在生计的烟尘之中，付出多少劳动，获得多少收益。时限一到，如同成熟的麦子一般，被死亡收割。
而他却真真实实对生活的烟尘丝毫不染。
08
许久的沉默之后，阿伤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朝平静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眉心有一丝抑郁的痛楚，神情有一些忧郁，但这一丝忧郁却让他好看的惊人。阿伤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眉心，“你不快活？”
似乎感应到了这个动作带着怜悯的意味，朝不耐烦地撩开了他的手，继续皱眉道：“对。”
阿伤自觉地收回了手，好奇道：“为什么？”
朝冷冷道：“雨停了。”
阿伤忽然笑道：“你话真少。若是有个人要听听我为什么不快活，我一定细细跟他说说。要是你也愿意多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朝淡淡扫了他一眼，“还有一件让我不快活的事。你放跑的那几个士兵，可能会给我惹麻烦。”
阿伤挠挠头道：“这，杀人总归是不好。再说，你也捅了我一刀了，刚刚不是又说过抱歉，怎么现在来追究我？”
朝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件事。”
阿伤道：“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朝的嘴角轻轻牵动了片刻，而后道：“那就是。”而后略一停顿道：“你并不了解这里。你也不知道那些人带走的人身上会发生什么。可是，这些士兵，他们都知道。你放走了他们，麻烦就是我们的了。”
阿伤耸耸肩道：“可能吧。但也可能很多事情他们并不能选择呢？他们身后也有家人。失去家人是很难过的。”
朝忽而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正当此时望忽而走了进来，向朝鞠躬道：“殿下。”
朝的眼帘微微一动，淡淡道：“你在说什么？”
望恭敬道：“神告诉我，您的身份比在朝歌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尊贵。”
阿伤一蹦起来道：“你开什么玩笑？”望有些诧异地看向阿伤，虽然他的衣服上还沾着血，但是破损的衣服下却已露出了完好的皮肤。阿伤低头瞥了一眼道：“哦，一直都这样。”
朝却冷冷地看着望，眉眼微微压下，身上渗出一阵杀意，“我不相信。”望向着朝鞠躬道：“神让我活着走出了朝歌的内城。神让我将信息传递给您。您所预期的事情都会达成，您的敌人都会被毁灭。但是在此之前您将要真正彻底的明白您与生俱来的能力与使命。”
望单薄的裹在麻布中的身躯谦虚地弓着，他看起来平凡而荏弱，但却无比镇定平和。朝在袖子中紧握的手略略松了片刻，“若你真的能够通晓一切，告诉我，雨为什么会停。”
预想中，他和楚谈判的第一步，便是让游龙在朝歌之上布施三月阴雨，让祭坛上的鲜血被冲刷殆尽，稀释鲜血的供奉滋养的他的族人们的力量。纵使他不享有这份力量，他却可以控制它。这就是他的砝码，劝说楚去争夺帝位的砝码与活命的砝码。
然而仅仅半个月，游龙却突然散去，他身上的驭龙之力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变故让他顿觉无力，他这才意识到，很多年以来，他仅仅从古书传言里了解到的或许远远不足。那个从未被获准窥见摩阎息的力量之源——朝歌祭坛，那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他需要彻底了解到他需要对抗的是什么。最快捷的办法便是通过从其中活着走出的人得知其间内情。而这样的人，恰好只有一个。
阿伤突然开口道：“天会下雨就会停。我觉得你不要为难他——”说着不安地瞟向望，望于是低头道：“我能够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在您要面对的困难面前，我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我会离开，继续我的修行。”
朝沉思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
关于战斗力的问题，在没有武林高手满街跑的商朝，打仗纯靠体力，能够有武侠小说一般的身手其实已经是一件很惊骇的事情了。
所以两位主角的战斗力，其实在这个背景下还是不差的。
另，因为这只包子觉得小顾话太少，所以之后的小顾积极改正了这个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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